登录 | 注册
  • 文化群艺

火 雀

文章来源: 发布日期:2017-04-05 浏览次数: 【 字号:
趁着夜色,我和五叔在晃桥河边的大青树下钓鱼。月色如雪一样清明,纯净,它甚至照彻自由流淌的小河,使水面呈现出一种波光潋滟的动感。秋天,是鲫鱼最肥美的时候,五叔常常带我到河边钓鱼。一晚上能收获四五公斤。有时我们将手掌般大的鲫鱼提离水面的刹那,手指粗的竹杆常被活蹦乱跳的鱼拦腰折断。在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的浮标时,常有大青树成熟的小果子砸在我们头上,分散我们的注意力。我们知道,这是火雀搞的鬼。火雀一晚上不好好休息,却爱用它们角质的小嘴乱啄碗豆大的大青树果玩耍。有时,它们会“咕咕嘟”、“咕咕嘟”地叫上几声,这声音蕴含着对大地的依赖、信任,与人亲和的愿望。可这时五叔会不紧不慢地说,“它们活得不耐烦了,明天我们支网捉火雀。”
晚秋,在天响晴的日子,村里的男人活计再忙,也要抽时间捕上几天火雀。火雀是种候鸟,模样酷似羽毛初丰的小鸽子,但远比鸽子朴素和拘谨。一到秋天它们就像掐算着日子,从我们所不知的地方飞来,年年都在稻谷成熟的时日准时落在滇南广袤的乡野,飘泊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。刚到时,一只只火雀羽毛凌乱不堪,有气无力,连在树枝上都似站立不稳。十几天过后,它们就变得个大儿肥了,因为这时,大地到处都是成熟的果实。
这天一大早,在离河边不远的一块收割过的稻田里,五叔支起了他长达20多米的大网。在网中和网的外围撒下稻谷、绿豆、麦子。一起布置停当后,人就躲藏在一个大草垛的背后,手里紧捏着一根连接着网中心几根木棍的麻线。淡淡的秋雾不一会就散尽了,大地坦坦地露出一草一木。田里一行行等距的谷茬和田埂上散长着的野秋菊上,挂满了亮闪闪的露珠,显得珠光宝气,每一缕晨风拂来,都饱含着秋天特有的成熟气息。不一会儿,成群的火雀飞来了,它们锐利的眼睛很快发现了地上的粮食。在离地面二十多米的空中盘旋几周后,它们便小心翼翼地落在地上,飞快地啄食。网外面的粮食啄光了,便一只只一跳一跳地走进网中,大快朵颐。
就在我感到时间漫长得似乎停止流动时,说时迟,那时快,五叔“刷”地一下把麻线往后一拉,支撑着大网的十几根木棍便匍然倒下,紧紧地贴在地面。我们冲上去,只见数十只火雀在网中扑腾不已。五叔用竹杆把它们赶到网的一角,随后扯下了别在裤带上的布袋。一支烟的功夫,几十只惊慌失措、喳喳乱叫的火雀便尽收布袋中。
我随便抓起一只,我带汗的小手仍然感到一阵暧热,同时感到它一颗小小的心脏跳得仿佛要冲出胸膛。我看到,它圆圆的一双小眼湿润了,似要流出泪水;它小小的身躯抖动得历害,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,受到致命的打击。闻着它周身散发出的谷香和土腥气,我一时莫名地感到伤感,手一松,让它飞走了。
那天,五叔没有责怪我。他说,“我还是孩子的时候,也装作不小心放走过火雀。人长大了心变硬了,就一只不放。除非是一网不多不少捕了100只,那就要一只不留全放掉的。”“100只就要放?”我问。“老辈人说,一网捕足100会给人带来不吉利。”五叔说,“可很少有人一次捕这么多。火雀多的年份,有的人不巧一次捕了100只,但在点数时总会装作失手放掉一只两只。人啊,最虚伪。”
还有人把捕来的火雀从中挑选出几只,用作诱子。他们从女人头上拔下几根长发,捕雀时用绣花针将火雀的眼皮缝合起来,让它看不见。在田里支好网后便将它扔向天空。于是,火雀不断在网的四周飞起又掉下,很快就引来同伴受难。有时,上百只火雀同时振翅,硬是将网顶起来飞上好高好高。捕雀人会立刻端起手中的火铳,冲天放去,让火雀死伤无数。
没有人能养乖火雀,一旦落入人手中,它们便选择绝食。天空永远是它们的天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