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雨季,我满怀一腔热血参加工作,很快被安排到办公室值班。没多久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,公章竟被人盗用谋取私利。当我莫名其妙被调整出岗位,方知事情原委,原来有人认为盗用公章即我所为。那时我血气方刚,却不小心挨了当头一棍,这一棍几乎将涉世未深的我击得粉碎。在人们异样的目光中,我越辩解越苍白无力,从此便一蹶不振。一个人身上凭空有了莫须有的污点,就像背负着沉沉的十字架,有些累乏甚至未免太残酷,我只有缄默不言深居简出。每当傍晚,无边的空虚寂寞袭来,面对孤独无助,我冲进雨中,把悲伤委屈的眼泪交给雨季,甘愿站在漫天的淋淋沥沥中发呆,任凭雨水从面庞不断流下洗刷无言的泪水。这到是一种解脱,别人看不见我流泪,只有老天悲悯我一同洒泪。
绵长的雨季,每一个记忆都滴着水,看不到花开,听不到鸟鸣,想不起阳光灿烂的日子,让人厌倦而又无奈,伤心的过往如影相随,我忧郁得几乎近于颓废。有时想,与其痛苦地坚守曾经十分美好的理想,还不如回乡种地守望果园,乐得逍遥自在。乡下的雨季何曾有那么多阴霾。雨季的童年,我们围着火塘爆玉米花,追逐风雨中的飞蚂蚁,或者给我一截玉米杆和空火柴盒,就能做出一台精美的小水车,放置在雨水汇集流淌的青石板台阶上,小水车飞速旋转起来,忘乎所以的挥霍快乐的时光。
在令人窒息的雨季里,阳光藏匿了身影,百灵停止了歌唱,冰冷的世界布满阴霾,生命的颜色黯然无光。这就是大自然的雨季么,这是我生命中的雨季么?那年雨季的伤痛是我生命中永远的痛,雨水打在我沉默的脸上,浸不透化不开心中一片撕心裂肺的殇。无论怎样努力,我拨不开厚重的乌云,挡不住密集的雨点,就这样在人生的道路上徘徊迷茫,思想无数次在晴朗的天空下行走,又无数次在雨季无边的阴霾中绝望,于是选择不再前行。
我不喜欢雨季,雨季偏偏在我忧郁的日子不期而至。阴霾的天空一如我阴霾的心空,虽然我年轻,但早没了蓬勃的朝气。看我整天闷闷不乐,朋友好心送我几个菌包,叫我弄几个花盆在阳台种菌,说好玩又好吃。这让慵懒的我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,到山里挖回些腐质土,在阳台鼓捣出一片小小的园艺天地。我每天不停地给阳台的花木除草,给菌包喷雾,以简单重复的劳动排遣心中的苦闷。守望着阳台园艺,我被暴晒了一夏的伤痕累累的心,仿佛菌盆里渐渐漫开的白白的菌丝,在潮湿的雨季里感觉有些复苏。几天后,鸡腿菇,杏孢菇,茶树菇……鲜嫩欲滴的菌骨朵争先恐后从菌盆里冒出来。我像山中寻觅到一窝鸡枞一样有些兴奋,兴奋得心中好像不曾被雨季的阴霾笼罩。但窗外哗哗啦啦的雨声,把我从梦中惊醒拽回到无情的现实,赤裸裸的灵魂找不到躲雨的地方。
经历了人生诸多不如意,感觉生命中一直下着雨,即便闲暇日子哪儿也不想去,偶尔出门也常常忘了带伞。那天走在街上突然就下起雨来,我想可能是阵雨不会太大,就抱头冲进雨幕中。没想到雨越下越大,把我逼停在街面一家屋檐下,抬手招呼的士也没打停一张。我在犹豫是冲进雨中还是等雨停,这时随着一声“叔叔,给你”的声音,一把花格子雨伞递到我眼前。我看见是一位小姑娘,小姑娘黑黑的软发梳了两个小蟠桃式的发髻,清丽秀雅的脸上荡漾着春天般美丽的笑容。她说刚才在她家商店看到我在雨中奔跑,想这会儿雨大了,不定我在谁家屋檐下躲雨呢。她转身离开时对我嫣然一笑,说雨伞有些旧了不用还她了。我突然想起,我们是在一次听文学讲座时见过,因痴迷于文学而记住了彼此的面孔。我想经过文学熏陶的灵魂大凡都纯净明亮,有如雨水洗过的天空。小姑娘在雨中撑着一把小雨伞,像一片轻柔的云飘走了。而我被冷雨浸淫得近乎麻木的心头,顿时有了暖暖的春天般的温馨。
我也撑起雨伞走进雨中。雨小了一些,嘀嗒嘀嗒落在伞上,宛若敲打着一曲美妙的轻音乐。透过迷迷蒙蒙的雨幔,街上到处是绽放的行走的五颜六色的伞花,郊外湿淋淋的村庄田野静谧安详若隐若现,高天下风雨中有无数的雨燕在穿梭翱翔。这不都是雨季才有的画面么,原来雨季的天空也不全是阴霾,还有一道道美丽的风景。当我走过生命中的雨季,那曾经的伤痛终于远离,阴霾的日子散去不留痕迹。在如水流逝的岁月里,我由青涩走向成熟,从脆弱走向坚强,从此便是风里也来得,雨里也去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