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格村委会在南盘江畔的横梁子山坡上种植了七十亩芒果。一整天,村里几位党员和我们驻村扶贫工作队员在芒果地里除草。傍晚快收工时,村总支书记赵金华口袋里的手机“滴”地响了一声,他掏出一看,大声招呼大家:“哎呀,区米几小组普自保家的黄牛滚下大箐沟了。走,我们去称几公斤牛肉来,晚上改善一下伙食。”七八辆摩托一起发动。
齐格村委会地处山区,是弥勒市朋普镇深度贫困村,目前,通过各级帮扶,取得阶段性进展,可望2019年脱贫出列。摩托行驶在散满牛粪和羊粪蛋蛋的山径上。一片片甘蔗、玉米地像大匹小匹绿布黄布,挂在路两旁一面面陡峭的山坡上;蒲公英打着雾也似的小伞,在向晚的轻风中轻轻摇曳,被摩托带起的风撞得四散开来,朵朵小伞在晚风中渐行渐远,大山脚下,南盘江在夕照下闪着金光。约莫十五分钟,我们在一条山溪边一个稍平坦的地方停下。隐隐地,听到从下面的山谷传来人的阵阵呼喝声。循声一望,只见十数个小如蚂蚁的人影,簇拥着一个黄色的东西,正一步一步攀登上来,慢慢地,总算看清是十几个男人正扛着用绳子绑着的牛迂回向上。
一轮火红的夕阳就快滚下我们身后的山沟时,人们把牛抬到了溪边。越来越多的人提着桶抬着盆来到这里。驻村九个多月,我认出他们都是区米几小组的人。大家七手八脚,刀斧齐上,半个小时就将一头重约一吨的黄牛大卸八块,并很快在山溪里清洗好下水。接着,肉和下水被砍切成小块小段,分成三十多份,摊在溪边的草皮上。有人用秤过量后,人们上前认领;小组支书李文伟手里拿着纸笔,高声喊道:“普自荣,三公斤,一百二十块。普孝荣,四公斤半,一百六十块,张秀兰,两公斤,八十块……”
我问身边的村委会副主任龙争林是怎么回事?他告诉我,由于6个村小组生产、生活的地方山高谷深,每年都会有一两头牛因斗架或运送肥料、玉米、甘蔗不慎滚下山坡,摔死或摔残。这样的牛只能杀了吃肉。一人有难众人帮。为帮助失去力畜的人家重新买一头牛,村里人会自发赶来,认买几公斤鲜牛肉,既为损失牛的人家凑些钱,也能让自己改善一下伙食。这成了村里多年的传统。就是反目成仇的人家,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出手,并会因之重新言好。他还告诉我,去年秋,齐格小组副组长作赵福家的牛拉玉米时不慎摔死,通过这种方式,得到六千五百多元,自家只出了三千多元,就重新买回一头大黄牛投入生产。他高兴地说,扶贫工作开展以来,从镇上到村小组的烂泥路都修成水泥路了。以前,人们到朋普镇赶一次集,来回要三天时间,头天赶到朋普住一晚上,第二天买卖,第三天一早才能踏上归程。现在,当天即可往返。摔伤摔死的牲畜也比以前少多了。站在仲冬的寒风里,听着这些,让我心里热呼呼的,上前认买了两公斤。
虽是寒冬,可区米几小组家家户户的屋舍仍掩映在一片绿色之中。我买的牛肉,和几个党员买的一同放进区米几小组长普孝荣家的大锅里,用柴火猛煮。牛肉出锅后,女主人放进大把的花椒和辣子面,男主人从土坛里打出了清洌的高粱酒,顿时,普家小院肉香、酒香扑鼻。山里湿气重,每年,家家户户都会种些高粱酿成酒,喝了活经怯寒。吃喝间,有人向我讲了当地另外的“牛事”:前些年,不少山村治安状况不好,时有人入村盗牛,但很少有盗贼在齐格村得手。夜晚,一有风吹草动,全村家家亮灯,户户发动摩托,村里的大喇叭也打开了,令盗牛贼闻风丧胆。这让我联想到我驻村大半年亲眼看到的齐格村民们的不少善举义行:二十多公里村道路上级补资金助硬化了,但没有修建路肩的钱,行车还是不方便,村民们不等不靠,自发捐资三万多元筑成;不久前,齐格村小组的普正学、赵会英夫妇俩身患重症,两个女儿分别就读初中、高中,家庭非常困难,全村老少一星期就捐资二万多元,让两口子得到及时治疗;在最近的扶贫动态管理中,乡亲们又一致推举将他家列入建档立卡贫困户,以享受政策补助……这时,有人趁着酒兴唱起歌来:“横梁子山再高,高不过人的脚,南盘江再长,长不过人的情。南盘江水酿出的高粱酒啊,最醇最香,大山里的乡风啊最美最正……”我只喝了一小碗高粱酒,但顿时感到身心都醉了。